大明宣德皇帝御制集卷第2帝训二

帝训二:防微、求言、祭祀、重農、興學、賞罰、黜陟、恤刑、文治、武備、馭夷、藥餌、帝訓後題;

防微篇    燎原之火,起于星星。滔天之流,始于涓涓。天下國家之患,未有不始于微也。故舜察邇言,防壅蔽也;禹惡旨酒,防沉湎也。斯須茍安,毋曰何害;怠惰荒寧之所自也。豪發不戒,毋曰無傷;驕奢縱恣之所由也。古之聖人戒慎恐懼,先事豫防;圖大于細、圖難于易;由是天下乂安、禍亂不作,非存心之明、慮事之豫,其孰能與于斯?人君靜以養智、正以格物、隨事精察、絕其蔽惑,庶能防患于微矣。若乃謀慮淺近,不能炳于幾先。厲階既成,悔將何及?故有天下國家者,凡事當謹之于未然、防之于初萌。易曰:由辯之不早辯。書曰:不見是圖。皆此意也。為人君者,尚監之哉。

求言篇   古者明王治世,廣開言路、明目達聰。以通上下之情,防壅塞之弊。不以崇高而自賢,不以微賤為可忽。所謂嘉言罔攸伏,詢于芻蕘者是也。人君所以夙夜孳孳,惟求直言,何也?天下之事至繁,豈能盡處合中?有不合中而吾聞之,必改以就中。天下之人至眾,豈能盡使得所?有不得所而吾聞之,必使之得所。直言有益,于人君如此。然聽言之際,不可不慎。盖忠直之言逆耳難受,而用之則有利于國家。讒佞之語順意易入,而從之則有損于君德。所謂苦藥足以愈疾,甘言足以喪身。昔商高宗命傅說曰:朝夕納誨,以輔臺德。周芮伯剌厲王曰:匪言不能,胡斯畏忌。此理亂所由分也。故臣下有言,當虛己聽之而察其心之忠邪。盖人之常情:皆欲得君之愛,豈欲犯君之怒哉?但忠臣之心,常在于利國而不在于利己;邪人之心,常在于利己而不顧于誤國。察其言所向,即見其心之忠邪。若人主自持才智,拒絕諫諍,又臨之以威、懲之以刑。忠讜之言既塞,國家之勢日危,自古季世,皆蹈此禍。可不戒哉?

祭祀篇  帝王主祀天、地、宗社以及百神。而祭祀之禮,所以報本而徼福于天下也。祭不專貴于物,必貴于誠。誠者事神之本,是以先事致齋,凝神定志,邪慮不萌。于心惰容不見,于體無所不致其誠。及將事之際,則對越有嚴,升降俯仰、洞洞屬屬而若將見之。致誠如此,庶幾神享其祀,感召靈貺,陰陽和、寒暑時、百榖豐登、天下和平。茍或不誠,氣志昏惰,不檢于禮法、不謹于思慮,雖侈其牲牷、豐其粢盛,猶不祭也。如此而欲動天地、感鬼神致福應者,未之有矣。書曰:黍稷非馨,明德惟馨。又曰:鬼神無常享,享于克誠。然君子之事神也,豈必臨祭一時之誠敬哉?要其平素存心行已,齊裝中正,常如對越,未嘗有怠,固己合于神明矣。故人君之敬,尤當常存于心。

重農篇    農者,國家之本。生民所資以生者也。民不可一日無食,是以帝王躬耕為天下勸。洪范八政,以食為首;豳風之詩,備陳稼穡之艱;皆重農之意也。后世為君,法古人重農之意者,當勸導有方。逰惰有禁,而不違其時。時者春耕、夏耘、秋獲之時也。古者使民常以冬隙,使及時而耕、及時而耘、及時而獲。無事以妨之,則農不失業而衣食足給矣。又禁末作、遏奢靡,使皆務本歸農,然後地利日廣。而在上尤當輕徭薄賦,省費節用。庶幾,公私足給,而人康俗阜,教化興行,可臻于治。昔孟子論王政,必以不違農時首言之。盖聖賢之言,萬世帝王所當取法。

興學篇    學校者,教化之本,賢才之所自出。禮曰:王者建國君民,教學為先。在昔五帝,建成均之學。下至三代,其學益備。皆本于明人倫而有詩書禮樂之教。其教導有法,涵養有素。士之出于是者,皆有用之器,足以輔世長民。故治化隆盛,人才眾多,風俗淳美,由興學之功也。漢唐宋學校不逮于古,故人才治化亦所不逮。大抵興學必自上之人,振起作新之,學校興而後風俗可厚;風俗厚,而後人才不乏。雖人之生固有美質、非資學問,亦無以擴大其才智也。故興學必謹擇師儒以嚴表率,養之厚而責之專,庶幾有成。不然模范不端,學者無所取正,亦徒名焉而已。教化何由而興,人才何由而成?故興學必務責實,勿徒虛名焉耳。然原其本,則又存乎人君之躬行。人君躬行于上,公卿大夫躬行于下,學校未有不興者矣。隆古興學之效,盖皆本于此。后世人主所宜務也。

賞罰篇 夫治田者,必資耒耜。治木者,必資斧斤。理天下者,必用賞罰。賞罰,人主所以勸懲之具也。然,賞不以厚薄,惟其公;罰不以輕重,惟其當。故賞一人而天下莫不悅;罰一人而天下莫不懼者。惟其公且當也。古之帝王,不以私愛而加賞,不以私惡而加罰。私愛而賞為濫恩,私惡而罰為濫刑;恩濫民不貴而無所勸,刑濫民必冤而無所措。由是不知興于善,而有離畔之心矣。故人君賞罰,必存大公至正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

黜陟篇   為治本于任官,任官貴乎責實。考課黜陟之法,所由責實也。盖天下機務,人君一身勢不能獨理;必資于群才。然其賢否、或殊勤怠亦異,非考察以驗其功過,黜陟以示夫勸懲,未可以幾于治也。故為人上者,虛己以用人、執簡以御煩、體要以制眾,行之以至公至明之心,守之以大中至正之道,而後約以歲月稽其事功。果賢焉陟之;果否焉黜之;果勤焉進之;果怠焉退之。平若持衡,明若懸鏡;如是則眾之賢且勤者,皆悅而益奮;不賢而怠者,皆懼而改行;而治效可望矣。昔唐虞三考黜陟;成周三歲大計群吏而賞罰之;皆此道也。后世茍簡為治,不務責實;用人之際,考課無法,黜陟不明,加有愛憎之私;于是有賢而勤者,見屈;不肖而惰者,獲伸;如此,尚何望治效之幾于古哉?故用人致治,必以唐虞成周為法,而以后世茍簡為戒。若考課黜陟之法既明,尤當擇乎中正之人任之。不然徒法而已,此國家致治之要務,不可不謹。

䘏刑篇    聖人視民猶子,而以刑法加之者,不得已也。足衣食以養民,明禮義以教民,此聖人之心也。如是而不從,然后刑以威之。刑實輔教焉耳,教養不至,徒恃刑。以為治是謂厲民,非聖人之政也。故聖人之政,刑一人足以戒萬人,昭天討也。過誤不幸從而赦之,原人情也。親故賢能:若功、若勤、若貴、若賓,從而議之,全恩禮也。不殺不辜,寧失不經,厚之至也,折獄惟良,慎任人也。五者備至,而刑有不省、民有不化者,必無之理也。四兇之罪止于流放,竄殛三代之治,專用德教,深仁厚德,上承天休,昭譽萬世。若漢文帝除肉刑及誹謗法,唐太宗禁鞭背、死刑至五覆奏。二君忠厚之澤,庶幾三代子孫享國長久,此其效也。秦隋以刑立威曾不再傳而遂失之。斯可監矣。

文治篇    天下之治,必斯世斯民咸歸于善,而後為至盛。體諸天道、觀乎人文,以維持天下,曲成萬類者,文治也。文治禮樂之謂,聖人以身之所履正天下,以心之所樂和天下。綱常倫理極其和順,典章文物煥乎大同。而天下父父子子、君君臣臣、夫夫婦婦、長長幼幼,生有養、死有葬、強有制、弱有立、鰥寡孤獨咸得其所。極其至天地定位、鬼神奠安、草木鳥獸皆適其性,而家國天下無異政、無殊俗,此禮樂之化也。然,非人君至誠之德足以經綸,大經參贊化育,其孰能之?是故,正天下有本身之謂也,和天下有則心之謂也。人君正心修身以立政教、以化成天下,是之謂至治。

武備篇    善為國家者,安不忘危,治不忘亂。盖禍亂之機起于不測,不戒不虞,何以保邦?是故聖人致嚴于武備,為之城郭、為之關防、嚴甲兵以守其國,規畫精密、訓練有方,強御以遏兆民以寧天下,久安長治之道也。不然,狃于晏安、忘忽大計、禍亂猝興,何以禦之?武備之要,有三。一曰儲將、二曰養士、三曰廣儲蓄。簡拔勇智、優加祿秩,所以儲將也。休息保愛、以時訓練,所以養士也。重農、節用,所以廣儲蓄也。三者具備,足以安內而攘外矣。故克詰戎兵、張皇六師,成康之世永底寧謐;晉武平吳,罷州郡兵。唐玄宗以承平弛軍政,馴致禍亂不能復制。有國家者,可不深為戒哉?

馭夷篇    四夷非可以中國概論,天地為之區別,夷狄固自為類矣。夷狄非有詩書之教、禮義之習,好則人、怒則獸,其氣習素然。故聖人亦不以中國治之。若中國乂安、聲教暢達;彼知慕義而來王,斯為善矣。然非我族類,故其心叛服不常;防閑之道不可不謹。故國家置邊圉、簡將帥、勵兵甲、嚴守備,使不能為中國患而已。盖聖人以天下為家,中國猶堂宇;四夷則藩垣之外也。堂宇人所居,有禮樂、有上下;藩垣之外草木昆蟲從而生長之,亦天道也。夷狄為患,必乘中國之弊。使朝廷之上君臣同德、法度昭明、中國安、兵食足、邊圉固,彼雖桀驁,何患之能為?是故能安中國者,未有不能馭夷者也。馭夷之道,守備為上。春秋之法,來者不拒,去者不追。盖來則懷之以恩,畔而去者不窮追之。誠慮耗弊中國者,大也。

詩曰:薄伐玁狁,至于太原,可為帝王馭夷之法。 

藥餌篇   人稟陰陽五行之氣以生。得氣長者壽,短者夭。能清心寡欲者,可以保天和、可以終天年;若肆情縱欲,斯敗其天和而傷其天年;此必然之理也。夫藥以愈疾,非旦夕常餌之物。況金石酷烈有毒,又益以火氣,誠非五臟所能勝。或者求以濟欲,不知遂至喪身,不可不戒。盖前代帝王,皆因富貴崇極、志得意滿、無所顧忌。故妖人方士得進其邪說而乃不察是非,以身試之。漢武至老,始悔。若唐之憲宗、武宗、宣宗號稱英明之主,而皆以服丹藥不克保終。豈可不戒?大抵人主之務善也,以敬天仁民為致福之本,以清凈寡欲為延壽之本。自古聖帝明王率由斯道。吾子孫必慎之哉。

帝訓后題

是書既成,上又題其後曰:朕機務之暇,覽觀載籍,究知前代盛衰之由;上惟祖宗創守之難,下惟子孫永遠之圖,夙夜精思以,為此書。盖人之至親,莫親於父子;任之至大,莫大於為天下。朕將以大任付至親,其可以不重乎。朕嗣承太祖皇帝、太宗皇帝、仁宗皇帝大位,以奉宗社御天下;而德薄識鮮孜孜焉,惟三聖之大經大訓,敬守而允蹈。是書之旨,盖亦本於三聖之心也。雖二十五類,其詞簡、其義明;修身、齊家、治國平天下之道,大要具矣。誠能守而行之,由此而進於聖賢之微奧;將功用之成閎且遠矣!其朂之哉。然自古便嬖暬近,慮人主親逢掖披典册,而壅遏之。以騁其蠱惑之術,具有明鑒,斯之弗察或複蹈之;則雖有是編,靡之克由,矧古聖賢之經訓乎,欽哉,欽哉。永服無斁!

第二卷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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